城读│人口涨潮如何塑造了现代世界？人口退潮又将如何影响我们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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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口涨潮如何塑造了现代世界？人口退潮又将如何影响我们的未来？

快速的人口涨潮和退潮在世界各地都产生了冲击波，无论它们发生在哪里，它们都塑造了我们的历史和未来。

Paul Morland, 2019. The Human Tide: How Population Shaped the Modern World. New York: Public Affairs.

Darrell Bricker and John Ibbitson. 2019. Empty Planet: The Shock of Global Population Decline.  New York: Crown.

Zachary Karabell. The Population Bust: Demographic Decline and the End of Capitalism as We Know It. Foreign Affairs, 2019,98(5).

Source:https://www.foreignaffairs.com/reviews/review-essay/2019-08-

今天世界人口数量达到76亿。这一人口规模如何增长而来？人类历史大部分时间里，人口增长速度相当缓慢，甚至感觉停滞。从公元1年到1700年，世界人口从2亿增长到6亿；到1800年，这一数字堪堪达到10亿。然后世界人口数量爆炸，英美首当其冲，欧洲其他国家紧随其后，然后是亚洲，拉美，最后是非洲。1920年代末，世界人口达20亿。1960年，30亿。1975年，40亿。第一个10亿人口用了20万年，但只用了200年就到了70亿。

当我们已经习惯性把人口增长视为常态时，人口发展趋势再次发生转变，这次是逆转：世界上多数地区的出生率或绝对人口数量出现了急剧和突然的收缩。阻止许多国家人口下降速度更快的唯一原因是死亡率也在下降。对任何一个社会来说，应对这些波动都不容易。人口学家保罗·莫兰(Paul Morland)在他的《人口浪潮：人口如何塑造了现代世界》一书中写道:“快速的人口涨潮和退潮在世界各地都产生了冲击波，无论它们发生在哪里，它们都以一种鲜为人知的方式塑造了历史。”莫兰并不相信“人口即命运”，这句名言被错误地认为出自法国哲学家孔德之口。另一本关于21世纪人口变迁的新书《空荡荡的星球：全球人口减少的冲击》两位作者达雷尔•布里克(Darrell Bricker)和约翰•伊比森(John Ibbitson)亦不同意人口即命运。但他们都同意，人口是命运的一部分。如果说人口在西方崛起以及现在其他国家的崛起中所起的作用被低估了，那么未来几十年人口达到峰值之后不断收缩的潜在后果，则几乎完全被忽视了。

全球人口快速增长的预期(以及随之而来的对气候、资本主义和地缘政治的影响)与经济增速放缓和经济绝对规模收缩的现实之间的不匹配是如此之大，以至于它将在未来几十年构成相当大威胁。世界各国政府都在不断演变，以应对管理更多而不是更少或更老人口的挑战。资本主义体系，尤其容易受到人口扩张较少的世界的影响；过去几个世纪推动资本主义发展的经济增长，很可能只是更多和更年轻的人口消费更多东西的衍生物。如果未来世界人口减少，还会出现真正的经济增长吗？我们不仅没有准备好回答这个问题；我们甚至还没开始问这个问题。

人口爆炸还是人口低谷？

《人口浪潮》和《空荡荡的星球》两本书（乃至整个人口学）的核心，蕴含着18世纪英国学者托马斯·马尔萨斯影响深远的思想。马尔萨斯1798年发表的《人口论》认为不断增长的人口对社会和政治稳定构成迫在眉睫的威胁。他坚信人类注定会生育超过世界所能养活的人口，使社会大多数人遭受粮食短缺之苦，只有富人才能确保他们的需求得到满足。马尔萨斯悲观地认为，这将导致饥荒、贫困和战争，最终导致人口收缩，然后下一轮恶性循环重新开始。

然而，就在马尔萨斯得出如是结论时，世界发生了变化。农作物产量增加、卫生条件改善和城市化加速，并没有导致无休止的贫困和人口减少的循环，19世纪全球人口反而激增。在上千年的人类历史中，人口一直处于停滞、收缩或缓慢增长的状态，莫兰在《人类浪潮》一书中对19世纪全球人口如何突破几千年人类人口增长陷阱的历史提供了一个严谨详实的描述。当婴儿死亡率下降时，人口开始迅速增长。最终，生育率会随婴儿死亡率的降低而下降，但这其中有相当大的滞后，生育率需要几代人才会下降，这解释了为什么现代社会经历如此急剧的人口激增。

但是人口减少正在向全球蔓延，其速度几乎与20世纪人口激增的速度一样快。在过去两百年里，全球人口的迅速增长几乎完全遵循工业化、现代化以及至关重要的城市化模式。它始于19世纪末的英国(因此引起了马尔萨斯的关注)，然后传播到美国、法国和德国。接着，这股潮流席卷了日本、拉美、印度和中国，最终抵达哈拉以南非洲。

面对人口爆炸性增长，出现了新一轮马尔萨斯式的担忧，斯坦福大学生物学家保罗·埃利希1968年出版的《人口爆炸》一书就是一个缩影。埃利希认为，不断下降的死亡率造成太多无法养活或安置的人故而难以为继的局面。“养活全人类的战争已经结束，”他写道，“1970年代，世界将经历饥荒——尽管现在启动了紧急项目，但仍有数亿人将饿死。”

当然，埃利希的预言被证明是错误的，布里克和伊比森在《空荡荡的星球》中解释了其中的原因。然而，人口爆炸的反乌托邦思想依然根深蒂固，也体现在联合国例行发布的全球人口预测当中。联合国预测21世纪末，世界人口将增长到110亿，此后趋于平稳。从莫兰、布里克和伊比森在书中提供的证据来看，这一预测似乎过高了。并不是说有人故意夸大数字。政府和国际统计机构不会掷骰子；他们使用的公式和假设需要数年的时间来形式化，也将需要数年的时间来改变。直到最近，多数模型中的人口假设准确反映了正在发生的事情。但是出生率和绝对人口增长的突然下降发生得太快，以至于模型无法实时调整。正如布里克和伊比森所解释的那样，“联合国使用一种有缺陷的模型，这种模型是基于过去行之有效的假设，但在未来可能不适用。”

布里克和伊比森认为，“21世纪标志性事件，也将是人类历史上最重要的事件——未来三十年内，世界人口将开始减少。人口减少一旦开始，就不会停止。全球人口大约在2040-2060年达到峰值的90亿，然后开始减少，至21世纪末，人口将降回现在的水平（70多亿）。当今世界大约12个国家人口已经开始减少，2050年，将有30多个国家人口减少。并且，随着出生率的降低，最大的发展中国家人口也将要减少。再过几年中国人口将开始减少。本世纪中叶，巴西和印尼也将步人口减少后尘。即使是将会成为世界最大国家的印度，在一代人时间内人口规模将会稳定下来，随后开始下降”。

莫兰与布里克和伊比森不同，他是一名训练有素的人口学家。他同意人口趋势已经改变，但他不像布里克和伊比森那么肯定。莫兰指出，即使非洲的生育率大幅下降，那里仍将有几十年青年人口激增的时期。由于莫兰在评估数据的模糊性和不确定性时更加谨慎，他在下结论时更加谨慎。例如，他认为，中国人口将在2030年达到将近15亿的峰值，随后停滞不前，人口老龄化造成人口逐步下降。而布里克和伊比森则警告说，以日本为例，中国正以自由落体速率下降的生育率实际可能变得更糟，这将导致中国在本世纪下半叶人口减少到不足7亿。但是，莫兰的确同意布里克和伊比森的一个重要观点：当谈到全球人口时，人们两个世纪以来所知道的唯一范式即将改变。

人口退潮将给未来世界带来什么影响？

在布里克和伊比森的书中，分析描述即将到来的人口退潮的影响占据很大一部分。资本主义的潜在驱动因素——资源的稀缺和竞争决定了国际关系和国内紧张局势的本质，以及对气候变化和环境退化几乎到了世界末日的担忧，都是由过去两个世纪人口不断膨胀造成的。如果人口下降的速度和增长的速度一样快，那么所有这些系统和假设都将不再适用。

两本书都指出，人口减少对气候变化可能是个好处。考虑到碳排放是更多的人口和更多需求的直接结果——从食物、水到汽车和娱乐——那么随之而来的就是更少的人口和更少的需求。更重要的是，世界上更大比例的人口将会进入老龄化，日本和美国的经验表明，随着年龄的增长，人们的消费会减少。一个规模更小、更老的人口意味着，有限地球承受的巨大环境压力得到一定程度的缓解。这是人口减少积极的一面。

不利的一面是，人口突然减少将给全球经济体系带来巨大压力。从本质上讲，资本主义是一个最大化更多产出、更多商品和更多服务的体系。资本主义的演进正好伴随着人口激增。资本主义在为更多的人提供更多产品和服务这一方面的成功是不可否认的，但它在为每个人提供足够多产品和服务方面的明显缺陷也是不可否认的。如果全球人口停止增长，然后收缩，资本主义——一个暗自以不断增长的人口为基础的体系——可能无法以目前的形式繁荣发展。人口老龄化会消费一些特定商品，如医疗保健，但总的来说，老龄化和人口减少将消费更少的商品，大多数消费发生在生命的早期。

当人口规模增长的趋势停止或逆转时会发生什么?考虑未来的资本成本和通胀假设。任何资本主义经济体系的运行都不是建立在零增长或负增长的假设之上的。没有人在配置投资资本或贷款时，对明天的预期会低于今天。但在一个人口老龄化和人口收缩的世界里，这是最可能出现的情况。人口增长为零甚至负增长的世界很可能是经济增长为零甚至负增长的世界，这将彻底颠覆现有的金融和经济体系。未来世界在最好的情况下资本主义受挫，最坏的情况下完全崩溃。

全球金融体系已经极其脆弱，2008年金融危机就是明证。一个经济负增长、工业产能过剩、数万亿美元预期回报然而并没有的世界，可能意味着一系列金融危机。它甚至可能意味着我们所知的资本主义的死亡。随着经济增长的停止，人们很可能开始要求一种全新的不同的经济体系。再加上自动化和人工智能的影响，这些因素已经导致数百万人失业，其结果很可能是资本主义在未来越来越过时。

因此，人口落潮的未来，从好的方面来说，改善气候变化和资源枯竭的最坏影响；从坏的方面讲，我们所熟知的资本主义将会终结。无论如何，人口趋势的逆转是一种一级范式的转变，而这种转变几乎完全没有得到承认。我们含糊地为一个更多人口的世界做准备，却完全没有为一个人口更少的世界做准备。人口更少的世界就是我们的未来，我们正朝这个方向快速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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